从中国到德国徒步的几年中,不同地方的人都会问老雷(Christoph Rehage),他最喜欢哪个国家?

老雷的回答是:我最喜欢的是中国,最恨的也是中国。

从大学时代攻读汉学,他花了许多年,学习它的语言,学习它的文化、历史 —— 当然是因为爱。

2005年,他作为交换学生前往北京电影学院学习三年,爱上了中国的饮食,关注它的社会和民众 —— 直到现在,他能对中国社会发生的历次政治、群体事件如数家珍,比很多中国人了解的还要详细。

但从政治层面来说,我对中国是很失望的。那种盲目地跟随一个领袖,比如习近平,让我无法理解。我也不能理解,为什么大家不抗争?不是要你上街和警察对抗,但发声总可以吧?你不追求一个制度性的改变,中国是不会变得更好的。引自 老雷

目前回到德国的老雷,除了计划写书,制作艺术视频,也还在做中文时事评论,一如既往就中国相关的热点话题,发表意见。

他表示,了解我的人就会知道,我的这些视频,内核是始终如一的,绝没有别有用心,是非常真实的意见 —— 时间会证明一切。

【专访】低调完成最遥远的路,老雷:还在等待灵魂和我会合 (上)

加广中文对话老雷之二:中国爱与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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习近平上台之后,老雷对中国的看法变得非常非常悲观,以前有限的言论和行动空间已经消失殆尽。

而对中国追求民主、反共反体制的力量,老雷同样感到非常失望,尤其是对那些已经身在海外、可以自由接受信息的人,本来是很有影响力的民主运动领袖人物,结果却变成一个川粉 —— 老雷对美国前总统特朗普的批评众所周知,认为他挑动民粹主义。

直到2022年底开始的白纸运动,他才看到一点希望。

我感到希望,因为在中国,民众上街其实是很常见的事情,但中国人上街都是为了自己,比如为了保护自己社区的环境、为了讨薪。但在白纸革命的时候,我看到,上海人为乌鲁木齐的人说话,北京人为上海人说话,还有四通桥的彭载舟,他们不再是为自己的利益而上街,而是为了其他人,为了所有人。引自 老雷

他表示,为了其他人遭遇的不公而抗议,这个思维是需要慢慢培养的,应该是一个草根的过程,只有人们关注社会、关注弱者,才是真正的希望。

他举例说,比如,他在自己的Youtube频道 (新窗口)里为同性恋说话,为穆斯林说话,为犹太人说话,下方的留言中,很多人会问,你是同性恋吗?你是穆斯林吗?你是犹太人吗?这就是许多人没有理解抗争的意义是什么?

2007年11月,老雷(Christoph Rehage)生日当天出发徒步中国。

照片:Radio-Canada / Christoph Rehage website

为何放弃外国人在中国财富密码?在中国,会说一些中文的外国人如果赞扬中国政府或其成就,可以很容易收获财富。尤其这几年,不少外国网红都深谙外国人+爱中国的财富密码。

而老雷,和同样是把中文讲得很好的美国人乐乐等,却走了相反的路

他们公开批评中国政府,嘲讽中国领导人 —— 毫不意外,他们的社交媒体账号被中国封杀。

老雷表示,他理解生活在中国的人,有很多把柄在政府和党的手中,前途、财富、爱人、孩子等等。但他自己没有任何把柄在中国手中,最多就是少挣些钱,不能在中国出书,不能买豪车,这些代价他可以接受的。

如果我不说什么,还能要求别人说吗?所以,我觉得那些给中国政府拍马屁的人,真的是不要脸 —— 尤其老外,拿着外国护照,不可以帮中国人说话吗?最起码可以不说假话。引自 老雷

老雷补充说,作为一个外国人,非要批评中国政府,当然是因为自己的理想和价值观,但还可能和自己的个性有关。他形容自己个性里就喜欢挑战/刺激别人 —— 不是中国人说的喷子,因为他不会去骂人,他喜欢逗人玩儿。

比如,在微博上,他曾给自己起名德国自干五,以一种嘲讽的方式,对政府奇怪、不合理的做法,表示完全赞同 —— 他的发言甚至一度糊弄了花千芳、周小平等被称为五毛的名人。

他表示,怀念在中国生活的那三年,就是纯粹怀旧吧,因为他很清楚中国是个什么样的地方。

他回忆起,有一次,他在新疆徒步,和警察起了冲突。

结果,警察扣押了他,理由是他身上带着GPS —— 因为新疆是敏感地区,外国人不允许携带GPS。

他被软禁在一间宾馆三天时间,护照也被没收。每天都有个警察叔叔来盘问他:有没有去过西藏?会不会维吾尔语?你对台湾什么看法?

后来警方发现,这个留着长头发大胡子的就是个在徒步的傻老外,才把他放了。

他说,想象一下,如果这件事情发生在一个普通中国人身上,会如何?

老雷《徒步中国》中文版。

照片:Radio-Canada

徒步和学中文都是偶然

老雷出生在德国一个中产家庭,小时候喜欢看冒险和环游世界的小说,比如马克.吐温和儒勒.凡尔纳作品。

我读到,世界上有很多好玩儿的地方,这一路上,出发然后吃苦,会有很多故事可以讲,我觉得有故事讲就是好的。引自 老雷

高中毕业后,他不想上大学,而是想出去看世界。

他休学一年,去了法国,在一个博物馆打工。

一年后,父亲问他,你是不是游历够了,觉不觉得可以回来上个大学?

非常偶然,他决定徒步回家,从巴黎走回了德国,用了四个星期 —— 也是他第一次长途徒步。

老雷说,在此之前,他连个户外运动爱好者都不算,不喜欢搭帐篷、登山之类的活动。

回到家,他开始为上大学选择专业和课程,最终决定学习政治,了解世界怎么运作,历史,这是他感兴趣的专业,以及日文 —— 跳出拉丁语系,还可以和日本的好哥们儿聊天,。

但注册的那一天,他偶然看到了汉学专业,忽然想到,中国人口众多,世界上每六个人中就有一个人讲中文。为什么不学习中文呢?

老雷承认,自己对数理化全不在行,不过在语言上还是有些天赋,主要是擅长模仿。

当然,真要掌握一门语言,包括词汇语法用法,还是要下苦功学习。他记得,在慕尼黑大学学习汉学的时候,每周20个小时学习普通话,还要学习文言文。

一般人掌握一种语言,尤其是和母语完全不同体系的语言,能够对话或是阅读已经很不错了,而老雷可以用中文来做时事评论,能把一件事情的社会和历史背景,背后的思维逻辑弄清楚,就没有那么简单了。

老雷还出版过两本中文作品《徒步中国》(麻辣译)、以及《中国,特色》。

老雷想了想却说,自己了解自己在中文上的局限。

你知道吗?有时候我想,我的视频为什么会吸引一些人,可能恰好是因为我无法 —— 不是我不想—— 用很复杂的一些语言去表达一个很复杂的想法。我对中文的掌握只有那么一点儿,但可能听着比较爽吧。如果用德文,我会有很多概念,但就没有那么犀利了。引自 老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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